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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

2025年09月3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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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版:仙女庙
2025年09月30日

灶边汤罐

杨  媛

 

连着几日阴雨天,母亲便不再上太阳能的水,怕淋浴时没了热水,我拎着那只绿色的水瓶走进卫生间——这方寸之地,是父亲在厨房角落隔出来的,塞了晾衣架、洗漱台、镜子、淋浴头,甚至还有一台热水器。人在里头,转个身都局促。

水放了一会儿,温度勉强能洗澡。淋蓬头冲刷下来的水流,让人顿觉松快。连日的雨,把燥热的暑气压了下去,不一会儿,镜面上便蒙了一层雾气。水瓶里的水是从灶台汤罐打来的,虽未派上用场,可水汽蒸腾间,忽地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——清甜的、混着花露水、肥皂和烟熏木头的味道。怔忡间,惊觉这是儿时坐在木桶里洗澡的气味。

那时的洗澡,是在一只椭圆木桶里完成的。祖母佝偻着腰,颤巍巍走到灶台前,从汤罐里一勺一勺舀水,倒进桶中。她总要先用手试试水温,再兑些凉水,然后往水里滴几滴花露水,最后把肥皂搁在桶边,唤着我来洗澡。夏日黄昏,电扇都是稀罕物,唯有几把蒲扇在巷口摇来晃去。疯玩一天后,能泡在花露水香气的温水里,便是最惬意的事。

汤罐里的水,向来只是温的。农家人极少用它来喝,饮用的水得在大锅里烧开,再灌进热水瓶。为省柴火,除了入口的水,其余用度——洗锅、熬汤、夏日泡澡、冬日烫脚——全仰仗这不起眼的汤罐。

祖母的身子,自有记忆起便不佳。听闻母亲述说,她年轻时便落下病根,到我出生时,已常年卧床,或蜷在那张老藤椅里。那日午后,祖父下田,母亲上班,家里只剩我和祖母。电视机里播着动画片,我像只不安分的猴,一会儿盘腿坐在她床上,一会儿晃着腿悬在床沿,末了又滚到地上打转。

闹腾半晌,肚子饿了,便搬来小板凳,踩上去,踮脚打开衣橱——里头有一大袋藕粉,粉红的荷花图案印在透明包装上,光是瞧着就叫人口舌生津。祖母连声叮嘱“慢些,乖乖”,我却只顾撕开包装,急吼吼往碗里倒。那日灶上没烧热水,祖母便让我去汤罐舀水。粉色的藕粉遇水却不黏稠,我不死心,又拆一袋,祖母也不拦,只倚在床头笑,皱纹里漾着慈和。后来母亲回家见了,才道破玄机:藕粉得用沸水冲。我怏怏喝下半碗,祖母却变戏法似的从衣橱里摸出麦片和柿饼,于是那橱门又被我开开合合许多回……

汤罐里的水,虽不曾沸腾,却自有它的温度。它洗得净锅碗,熬得出鲜汤,夏日里能兑成洗澡水,冬日可化作泡脚汤。它更像一条隐秘的丝线,将我与祖母的旧时光细细缝缀。

祖母极少出门,却总记得给垂钓的人舀一瓢水解渴,把祖父网来的鱼分给邻舍……她像那灶间的汤罐,静默地偎在生活边缘,却让烟火气有了妥帖的温度。

祖母已过世多年,但记忆仍然清晰如昨。庆幸老灶台还在,只是变了模样——台面换成了光洁的大理石,木锅盖变成了锃亮的不锈钢,汤罐依然静卧在两锅之间,像一位沉默的老友。

如今,每当我回到老屋,手指抚过仍有余温的灶台,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柴火噼啪的声响,看见祖母佝偻着腰舀水的背影。那些温暖的记忆,就像汤罐里的水,不沸不扬,却始终保持着恰好的温度,在岁月里静静流淌……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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