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西行脚

王云峰

初夏时节，自安徽回访客户返程，途经天长，特意驱车拐向高邮湖西的滨湖小径。五月的雨丝裹着水汽漫过来，天地若纸上的淡墨，晕染出一幅朦胧的湖畔烟雨图。新雨初霁，湿润的路面泛着微光，连风都沾着草木的清新，细若绢丝的雨帘从天际垂落，燃着独属于湖畔的馨香。

此次来高邮湖畔，只为赴一场与生灵的私语。无论是湖底游弋的鱼群，还是岸边生息的人家，都像岁月长河中默默修行的隐者。施一公曾经提及，恐龙曾统治地球两亿余年，而人类所有的历史不过短短四十多万年。生命的长度或许早已被命运镌刻，生命的厚度，却藏在与一方水土共生共荣的岁岁年年里。

行至新白塔河桥，视野豁然开朗。极目远眺，高邮湖仿佛柔软的碧玉，粼粼波光在雨幕中流转，壮阔得让人心生亲近。忍不住向着浩渺的湖面轻声呼唤：“水生，我拜访你来啦。出来聊聊天吧！”话音未落，湖边林立的上海电气风车仿佛听懂了邀约，巨大的扇叶开始缓缓转动，宛如身着铁甲的骑士列队，似虔诚的信徒向天地祈福。随着风车的转动，湖水也被唤醒，涟漪轻漾，渔人们抛开的渔网牵动起一层层水帘。天光穿过旋转的叶片，被切割成细碎的银光，纷纷扬扬洒落在湖面，温柔地滋养着这片水域。不知这流转的光影，是否会惊扰湖底生灵的幽梦？而那曾托举候鸟翱翔的风，正化作清洁能源，无私地造福人间。

车过万寿镇，路边高悬的百岁寿星贺寿大屏格外醒目。红底金字的祝福，不仅是对长寿的礼赞，更是将生活的美满揉进湖风，由澄澈的湖水投射向无垠的长天，烟火人间的温情，与苍茫湖景交织成动人的画卷。

沿着公路继续前行，马汊河古街道映入眼帘。街道左侧的北胜寺，相传为明朝奸相严嵩的管家所建。恍惚间，仿佛看见院墙上斑驳的砖石，无声诉说着繁华与沧桑。街道右侧，骆宾王祠静静伫立。遥想当年，这位写下“鹅鹅鹅，曲项向天歌”的诗人，写讨武檄文后竟落难于此。如今的鹅，被扬州人做成盐水鹅、麻辣熏鹅、红烧鹅、老汤鹅，历史的风云变幻，终究化作寻常百姓舌尖上的烟火。

四合院西侧，“湖西第一井”历经八百余载风雨，依旧清澈甘冽。井口旁的古白果树虬枝盘曲，树冠如伞，默默守护着古井。井水倒映着古树的影子，静谧无声，仿佛诉说着“井水净业果，不动世间苦乐” 的禅意，任外界风云变幻，始终保持着内心的宁静。

走出仁和镇，界牌镇便在眼前。那棵老树下，算命半仙的招牌旗子仍在风中飘摇。不知他算过多少人的命运，又是否真能解开世人的困顿？脚下的土地，是湖水千万年沉淀的馈赠，从容而厚重。我们总是执着于追寻生命的意义，却常常忽略了平凡生活中的坚守与热爱。或许，活着本身，就是对生命最好的诠释。